夜，月朏星堕。
蟾光照寒天，箕斗点黎绸。
白衣，在月光下有如莹璧，光洁无瑕。亦如湉流，潺湲潇㵳，水纹微澜。
红裙，婷婷独莲，飔风繙㠾，若一树秋枫，如昤如烛，淡淡温黁。
剑，秋水，泠泠然，翩若惊鸿，晶皛如明呇，似雨后之蝃蝀，亦是东曦之破晓。
他，目如镜湫，面似酕醄。一缠缎葫芦系于腰间，隐隐水声传出。人近中年，眉宇间的洒然中多了一丝难以捕捉到的僝僽与失望。
这不是对他的失望，更不是对她的失望。
因为她，目似晨晞，气息姽婳，体态姶媄，鬟鬓如云，云笋纤纤轻扣剑柄。她的手比剑上的白珕还要白，还要润上几分。十指微颤，如片片落霙。夜色下，皎如桂魄。
她没有拔剑，这是对武林前辈的尊敬，但她现在，将腰间之剑缓缓拔出。
锷，如轻纱，如蝉翼。似秋夜之冷月，若㻬琈之璘光。剑尖却为圆口，分明是柄剑器。
剑器，似剑，非剑，不过是红台歌女翩跹蹀躞时手持之物什。
粲然一笑：“得罪了。”声如兰若，音如莺啼，硠硠乎清湍拍砥，玲玲然珠玭坠玉。
光影，彩蝶翻飞，鶠鸾颉颃，刹那明灭，如破碎之梦境，亦真，亦幻。亦如后羿斩凿齿的那一箭，耀如杲日又没入晓天。
他神色微凛，长剑出鞘，铮鏦一声，急促如电光石火，清灵若九凤空歌。
“醉仙剑法，名不虚传。”她笑道。
他微微点头道：“《西河剑器》精妙如此，也难怪张旭的一对判官笔能如此出神入化。”顿了顿，又道：“不过饶是他痴迷书法一道多年，却只领悟了你三成神韵。”
“还比吗？”她问道。
他叹了口气，却道：“我都快忘了我们为什么要争这天下第一的名号，为了蓬莱？为了隐土？为了名誉？还仅仅是为了你我手中的剑？”
她目光流转，犹如一尾锦鲤，灵动、光彩：“或许只是为江湖舆论所累吧。”
“既然如此，那便来吧。”
她莲步如舞，寒锋似练，起而若燕，落而如蝶。他目光瞢然，若饮醽醁，静似槁木，动如惊风。
飒飒而风起，隺隺而雀鶱。光，煚如扶桑，影，曚如三珠。更多的，是如缁衣般，无垠而喑的夜。
夜，凉如涓流，无淲淲之声，却知其滮而无渟，从衣间流去。
一声脆鸣，嘹如鹤唳。如列缺横挂屾间，亦如银篦堕入山岬。是幽螭吟于深谼，亦是巨夔啸于峨嵴。
他的剑，如一泓秋波横绝长堌。剑，再寻不见那如櫆如璧的剑尖，就如垂柳，再寻不见为风飐柖而去的飞絮。
“我输了。”他道。眉宇间却如冱水初浚般释然，又如晹日将现般洒脱。
“那你以后要去哪里？”她问道：“长安不是很好吗？”
他笑了笑，没有回答，转过身去，隐入夜色。他去得是那么自然，就仿佛他本该属于这一片夜色。酒葫芦里的水声闻不见了，他那一身皭暠而颢的白衣，也不见了。
她正欲离去，却听见耳边传来一声“嗟尔远道之人胡为乎来哉？”
对于蜀中，长安之人是远道之人；对于长安，蜀中之人又何尝不是远道之人？
在长安，他经历了太多。谒汉主，他风光无限，受佞言，他青崖放白鹿。这世上没有人值得他摧眉折腰，沽名矫节。他早就想走了，只是没有一个合适的时机。真的，他真想感谢自己当时写的那一首诗。
不过现在，是时候回家了。长安虽云乐，不如早还家。
她笑了，如绝壁上一抹梅香，亦如幽谷中一缕兰芳。
不过她的手，仍兀自颤抖。“我，真的赢了吗？”她想。
一声琤瑽，手中的剑器断成两截。断的是那么自然，就仿佛它本该就是断的一样。
“看来，是我输了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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